By chenbeck
第一次學會下象棋的時候是在小學二年級，在老家的庭院裡，是爺爺教我的。
爺爺是個中醫師，當過竹山中醫師公會理事長，結交一群喜好下象棋的朋友，而他們喜歡在每周周末，在我老家的庭院裡，泡茶下棋兼聊天。而因為經驗的累積，爺爺下了一手好棋。
記得剛開始下棋的時候，爺爺總會讓我五步以上、隨時讓我反悔重下，以及為我解說每一步的推敲過程，但儘管如此，我幾乎沒有贏過，除非很明顯的刻意放水。
在我稍大了些，大概小三的時候，每個週末，爺爺依然陪我下棋，儘管技術與思維依然不合足以挑戰或威脅爺爺的棋藝，但從那時起，爺爺很喜歡在下完棋後問我一個問題：「對下棋來說，你覺得最重要的事是什麼？」我答：「是不要被將軍嗎？」爺爺說不是，但他也沒說答案，他說過些時候再問我。
當爺爺再度問我的時候，是已經隔一年後的小四了，那時我已經不住在老家了，而是在台中的家裡、且每天要上學。幸運的是，那時爺爺與我們同住；可惜的是，城市沒有他的老朋友，他總是無聊的看看電視，然後期待我的放學，一起鑽研象棋。而那時候的我，當然不弱了，我已經可以記起爺爺的四大開棋策略，以及開棋後的前五步，雖然我還是常常的「沒有贏！」那時候他問我：「對下棋來說，你覺得最重要的事是什麼？」我很興奮的回答：「是下棋的策略，尤其是推敲對方的思維！」他回我：「你說得很接近了，但還是不對。你再想想，我會再問你。」
在我快升小六的時候，開始有一些補習，補國中的數學，而那時候的母親也開始很嚴肅的管控我的時間，她希望我跟爺爺的下棋能縮短次數。就這樣，有時候一個月才下個一兩次而已。而那時候，我的下棋方式幾乎已經得到爺爺的真傳，所以每次下棋時，很有趣的畫面是、兩個人快速的佈局，佈出一樣的開局。但不同的是，我開始贏。
那一次他一樣的問我：「對下棋來說，你覺得最重要的事是什麼？」我心中快速的掠過前幾次失敗的答案，然後我答：「是贏棋！」爺爺他笑了笑，他什麼都沒答。
過了不到半年，他因為二度中風得了老人痴呆症，住進了醫院，然後住進了療養院。
又過了約半年，我剛升上國一不久的時候，那位教我下棋、指導我下棋的最親愛的爺爺，他離開了人世。
現在的我，其實已經很久不碰棋了，距離上次認真的下棋已經近十年了，因為我總是會因此想起那段時光、想起我的爺爺。而他教我的策略、當年令我我自豪的作為他的真傳的那些棋藝，也已經隨時光消逝殆盡，只剩記得第一步爺爺會挪動「象/相」先做防守。
而你知道嗎？我後來回想時，我明白我從來沒贏過，以及我終於了解那問題的答案：「對下棋來說，最重要的不是贏棋、不是高超的棋藝、也不是略勝一籌的策略；最重要的是 － 輸的好看，然後一起享受對方贏棋的喜悅。」
爺爺他笑了笑，什麼都沒答。我終於體會那個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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